酒中糗事－暈暈樂樂逍遙谷

酒中糗事

在酒這事上，就男人而言，一輩子涓滴無沾者幾乎是沒有的。好這一口與不好這一口，善利用之與雖厭之又不得不用之者，從販夫走卒至達官貴人，大抵每人自會對這無處不在無所不能的東西，均有著其獨特之感受與理解。

“酒能誤事”是人們口中常叨嘮著的一句，其實並不盡然，酒之誤事者，只是在為數不多的人在為數不多的時候所發生，似不足為訓。不過，這往往又會鑄成一生難忘的痛苦及長久的笑端，足以警醒旁人。便若如此，酒在風起雲湧的人生際遇中的種種片斷裏，卻又常常擔崗主角，揮之不去如影相隨。人生淒苦黯然銷魂時，“唯有杜康”得以解百轉之愁腸；懷才不遇茫然侘傺者借之以“澆胸中之塊壘”；到了春風暢意則又會“把酒臨風”，登高展望前程指點江山；而在“曲水流觴”處，又常被文人雅客搜索枯腸吟風弄月所流連；至於勝場酣鬥者，則常以“痛飲黃龍”來宣示必勝之胸懷。總之，塵世場景，終是少不了以酒為襯，無論悲喜愁歡，無酒則無以消懷遣興。

嗜酒如命者則與上面所說的似毫不相幹，既不會誤事，但亦無關乎性情。記得小時候在我所住的小鎮，一破破爛爛的鐵鋪裏以打鐵為生的兩個古稀老頭，一瘦一胖的一對兄弟，那真可謂是酒中之仙人。聽大人講他倆自很小時沾上酒後就沒再吃過一口飯，一世窮困潦倒身無長物，卻無礙其終生與平原督郵為友，並將之喻為米中之精而毋須啖飯。每日從早餐起的三頓，每頓一人半斤劣米酒，也不多飲，只是頓頓如此。至於下酒菜就真教人大開眼界了，有錢時的大魚大肉自是不在話下，奇絕之處是他倆有一盤常年不棄的如指頭般大小的鵝卵石，經年反復的以油鹽煎炒，已然烏黑發亮熠熠生輝，那是兄弟倆身無分文時的下酒菜啊。對著這盤石子和半斤米酒，這一啜一吮之間，其滋味蘊韻，自非尋常之人所能領會也。

性情中人多有嗜酒的，但一不小心，就會演變成一生之害端，那豈只是“誤事”而已，簡直就是“誤世”。筆者的一位同學就將之演繹成令親者痛入肺腑之慘淡人生，這位老弟從本科到碩士至博士，我是自他一點不會喝酒看到他不可一時無酒，真是拉都拉不住。記得幾年前在廣州見過一面，那時他已經操練成號稱“十瓶不放水”的水準，就是連續飲十支大支的啤酒中間可以不拉尿。那次見到因是自離校幾年後的首次謀面，在我住處飲酒聊天通宵未眠，扛了一箱24支裝的珠啤回來，自下午五點到第二天早上五點，不知覺中這箱酒全然見底了，而我只飲了其中的一瓶，其余全由他包辦，可見他那時就酒癮之深簡直不可思議。他本是一個技術專才，曾在深圳的兩大著名的通訊公司任技術部門要職，都是先受重用而後因嗜酒誤事而黯然離開。去年我去深圳看他時，他的兩任夫人均已先後離去，其獨自一人租住在一狹小破舊的公寓裏，為電腦城一些鋪主搗鼓些小技術改造賴以為生。嗜酒多年的結果是身負病患憔悴不堪，人在壯年卻形同老頭，卻仍在飲酒不止。更要命的是性情變得乖張孤憤，胸不容物極難溝通，令人感覺，他真是到了只有神才能幫到他的地步，在深圳的幾位同學，幫不入手也都只能對之無奈喟嘆而已。

是呀，酒這個東西依賴日深定然入魔，善而用之則自然而為成事之佐。筆者天生不善飲，然遊蕩於江湖，究竟還是免不了有一二次爛醉委地的經歷，教訓多了也只有去學會在觥籌交錯間如何賴酒，此雖權宜之計然而實出無奈，既然這是混跡世間而避無可避之事，其取舍之道全在於你是否願意成就一番足以立世之事業。這樣說來似乎誇大其詞於酒之功效，而這確確實實是現實使然，酒文化使然。

有人說中國人的酒文化是低俗的，一上酒桌就想著如何搞翻他幾個，外國人都是斯斯文文的品酒，而我們全然就是你死我活的鬥酒了。說實話，開始我也是極不習慣這種社交場合的鬥酒之風，然而世事浸染深了就會慢慢領悟出，此事與中國人的立世之道其實密切相關不可等閑視之，低俗與否仁智間所見不同，可喻之為一道中國文化之風景。惘之者厭其惡俗鄙夷不屑，識之者深得其味安之若素，當然各得其理不相與侔。佛家戒酒全以出世為憑，而紅塵滾滾之中尤其是華人世界，不管你酒量如何，若不能做到在酒席上和光同塵推杯移盞，往往只能說明你將難以入世成事，原因全在於你之不能舍。不舍而想求得最是讓人鄙視，舍什麽？舍失態舍身體。生意場上常常就是多喝一杯就能讓你多掙一點錢，以酒量論生意大小甚至成敗；官場則更甚，能否值得信賴往往就看你願否醉成一堆爛泥，不要以為這只是一些低級官員之間的遊戲，越往高層則越要舍得。筆者的幾個於官場混得風生水起的朋友，全是能夠在此種場合裏得心應手履險若夷的人物。勸飲與拒飲就憑一張嘴，將飲與不飲之理由說得滴水不漏著實不容易，而在場面混亂之中能夠避眾之矛而反能攻破他人之所守，就完全等同於官場惡鬥之沙盤預演了。